☆241.二百三十二、緬懷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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二百三十二、緬懷
不知不覺兩個月就這樣過去了，羅濤的一切事情都安排完了，京城裏的人也不再主動想起這件事，只是偶爾提起，心痛幾句。
好像很多事都這樣不聲不響的過去了，好像只要不看到那空空蕩蕩的羅府，人們就不會感到痛心。
“江姑娘，江姑娘？”，我聽到李曜在喚我，迷迷糊糊的睜開眼睛，他離我很近，眼神中帶著擔心。
“李曜？現在什麽時候，夫子……夫子呢？”，我擡頭四周打量了一番，別說夫子了，連其他人都已經不在了，整個學堂就剩下我和李曜了。
我擡手揉了揉腦袋，只覺的頭疼的厲害，李曜伸了伸手，可最後還是略微僵硬的放下了手，我不知道他本來想做什麽。
“江姑娘，這些日總是在課上睡著了，夜晚睡不好嗎？”，李曜問道。
聽了李曜的話，我有片刻的出神，睡不好嗎？那是自然的，應該說，怎麽可能睡得好，每每深夜，我便會想起羅濤，他笑起來沒心沒肺的模樣，又想到他平日裏同我飲酒聊天的畫面。
我眨了眨眼睛沖李曜說道，“是啊，這些日得了個有趣的話本子，看得都很晚，所以白天便犯困了”。
李曜猶豫了一下才接著說道，“這話本子，你看了兩個多月了嗎？”
我知道李曜是什麽意思，他是想說自羅濤離開的這兩個月，我都是這般失魂落魄的模樣，我知他是在關心我，但我無意讓他擔心，擡手拍了拍他的肩膀淡淡的開口，“行，我今夜就不看話本子了，早些歇息”。李遙像是還有什麽話想要同我說，但最後到底也只是嗯了一個字。
“李曜，你最近好像不再把男女授受不親這句話掛在嘴上了”，我調侃的說道，不過這回他神色壓根沒有變，更別提臉紅了，“不錯嘛，有進步，繼續努力”，我沒有等他回覆，便自顧自的離開了。
我晃晃蕩蕩的回到了江府，而一向忙碌的李伯難得的坐在亭子中，他呆呆的看著院子，臉上的神色，像是有些懷念，又像是，有些難過，應該也是因為羅濤吧，雖然他沒有說，但我也明白。我偷偷繞到李伯身後，替他揉了揉肩膀，帶著幾分討好的語氣說道，“李伯，坐在這裏看什麽啊”。
“啊，是小小姐啊，你回來了，我讓廚房給你準備點小點心”，李伯正欲起身，我擡手將他拉回到身前的位置。
“李伯，是在想大哥嗎？”，我帶著一點笑意的說道。
興許是這些日子我從來沒有把大哥的事情掛在嘴上，只是心裏想，李伯聽我這樣問有些出神。片刻後笑了一笑，“是也不是，除了羅將軍，還想到了少爺，想著想著，又突然想到了小小姐”。
我偏頭表示不理解，李伯說著，擡手指了指院子中間，“小小姐，少爺有沒有同你說過，他的功夫，其實是在小時候羅將軍教的？”
我點點頭，“蘇姐姐和我提過”。
“想當年少爺和羅將軍在那裏習武，你可不知道，那是我第一次見到少爺吃癟的樣子，敢怒不敢言，黑著個臉紮著馬步還要聽著羅將軍訓誡，而羅將軍也是，往日吊兒郎當的模樣，那個時候就一板一眼像個小老頭一樣，說話前還得清一清嗓子，說著少爺這不對那不對的，可扭過頭來，我分明看到羅將軍笑的憋都憋不住”。
聽著李伯的描述，我好像也能看到那很久以前的場景，想象著羅濤終於揚眉吐氣、翻身為奴的樣子，想象著江懷難得無法反駁的樣子，我也難得吃吃的笑出聲，卻突然想起李伯剛剛所言，又奇怪的問道，“那李伯，怎麽又突然想起我呢？”
“之前少爺還在府中的時候，小小姐是讓少爺指點功夫吧，偶爾羅將軍閑來無事前來江府，也會指點下小小姐，那個時候我看著你們就會覺得，好像什麽都還沒變，只不過少爺變成了當年的羅將軍，而小小姐變成了少爺，又覺得好像老奴也還未老，能給你們多跑跑腿多幫幫忙。只可惜啊”，李伯嘆了一口氣然後拍了拍自己的腿，“只可惜我如今這幅身子骨，不爭氣啊，很多事都心有餘而力不足，才真真的是證明了歲月不饒人啊”。
聽了李伯這話，我沒忍住笑出聲，他說我像江懷，江懷像羅濤，可方才他不是才說，羅將軍像個小老頭板著臉教訓江懷的事嗎？這不可就是說江懷也像個小老頭。
江懷，江懷，我好像也好久沒有聽人提起過江懷了，也不知道他在南境如何，是不是一切順利。
“所以啊，我總覺得，小小姐是老天爺看著我們都老了，特意送來的慰藉”，李伯說道。
“我？我是個慰藉，他們總說我是個禍害”，這突如其來像是誇獎的話，讓我有些不好意思。
“只要小小姐還在府裏，我便覺得，一切都和以前一樣，只要小小姐還在府裏就還有很多希望，老奴真想小小姐再留在這江府，留上個幾十年啊”，李伯頓了頓又無奈的搖了搖頭，“可小小姐終歸會長大，再過個幾年啊，小小姐也到了談親論嫁的年紀了，又怎麽會在府裏留這麽久呢？我既盼著小小姐不長大在府裏天天折騰，又望著小小姐穿著大紅嫁衣，風風光光的嫁出江府，帶著自己的夫婿美滿的回府省親”。
嫁衣嗎？我想了想，但很難想象出個大概，或許是因為一直被江懷和羅濤說是小孩子吧，不過有時候也會做夢，真希望能一覺睡醒，我就突然長大，長大到及第之年，長大到娉娉婷婷的樣子，能讓他們看看，看看我究竟還是不是小孩，看看我長大後的漂亮模樣。
“嘿嘿，那我慢慢長大些，在府裏待久一點，給李伯你揉肩捶腿，李伯你給我做糕點好不好”，我賣乖的說道。
“這還能由你決定的啊，小丫頭”，李伯被我的話給逗笑了，笑著笑著，他突然斂了笑容，然後恢覆了以往的模樣，我擡頭看去，是蘇顏年，她手挽著籃子，籃子中有些許香燭。
“蘇姐姐，是又要去廟裏嗎？”，我走到蘇顏年身邊問道，自從羅濤離開之後，我知道蘇顏年其實有兩種情緒，其一是對羅濤離世的傷情，其二便是對江懷的擔心。因著羅濤的事情，雖然蘇顏年不說，但是任何一個人都看出來了，她對江懷的擔心是更多了，光這個月，我已經陪著蘇顏年去了五次廟了，雖然她說，只是為江懷祈福，也是為求一個心安。
可顯然此話不真，她沒有心安，由此可見此舉並無什麽作用，但她仍然堅持，我也不好多說。
“是裊裊啊，回來了？”，蘇顏年說道。
我點點頭，終歸是擔心蘇顏年多想，我正打算說陪著蘇顏年一塊去，蘇顏年開口說道，“我明日去看下大哥，在準備些拜祭的用品，裊裊你……你要不要同我一塊去”，蘇顏年的語氣中，帶著些試探，帶著些詢問。
羅濤離開後，除了第一次闖去羅府，我確實沒有再見過羅濤，有不信，有害怕，有難過，有懷念，那麽多覆雜的情緒，壓得我無法面對羅濤，大哥開朗又直來直往的性子，我不想帶著任何不好的情緒去見他，假裝也沒用，他這個人看著笨，可到底什麽都能看得穿。可有件事蘇顏年和李伯說得對，我總該面對的，我總該放下的，我雖然嘴上說著無礙，可很多事情，我從來都沒有忘記過。
雖然晚了些，但是大哥，你不會怪裊裊的吧，這個時候去見你，你應該不會嫌棄我去晚了吧，“恩，蘇姐姐，我跟你去”。
蘇顏年像是沒有想到我會答應，楞了片刻後臉上浮現了點笑容，“好，好，大哥見到你，一定高興”。蘇顏年約莫是真的有些心不在焉，竟然完全忘記了明日我還是要去學堂的事，若是想起來，怕是不會問我的吧。
第二日我沒有提起學堂的事，蘇顏年帶著我出門，路過翠仙閣的時候，我停了停腳步，拉著蘇顏年問道，“蘇姐姐，我可以給大哥買壇酒帶過去嗎？”，蘇顏年擡頭看了看翠仙閣的招牌，沖我點點頭，給了我些碎銀。
我拿著銀兩走進翠仙閣，小二一看到我便朝我走了過來招呼道，“姑娘，好些日子不來了，今日來是想吃點什麽”，怕是因為我和羅濤來這裏撒酒瘋的次數多了吧，居然連小二都把我給記住了。
“不用餐，給我來一壇酒吧，我直接帶走”。
“好勒，姑娘要何種酒，是羅將軍要的那種嗎？”，那小二問出口的時候，他和我明顯都僵住了，“額，不是，我的意思是……”，他突然變得吞吞吐吐，應該也是曉得自己說錯話了。
但總歸這些，我需得習慣，羅濤已經離開了，可認識羅濤的人還有很多，我大方的應道，“是的，勞煩你了”。
聽我這麽說，那小二如蒙大赦立馬走開了為我取酒，挑了一壇子女兒紅給我，我打開酒塞輕嗅了一下，是的，這就是大哥最愛的酒，也是大哥身上經常沾染著的酒味。“就是這個，勞煩你了”，我把酒錢給了給小二便離開去找蘇顏年了。
兜兜轉轉的，蘇顏年帶我走出郊外，爬上了一座小山坡，我遠遠的就看到那座墳，上面刻著的是，“鎮國大將軍羅濤之墓”，據說是羅濤身死後，皇上念其為國捐軀給他加封了，可那又有什麽用，給再多的東西，那個人都回不來了。墓碑上刻著很多誇讚羅濤的字，是皇上為羅濤親手寫的銘文，再派人刻的。可想來羅濤若是在這，看著這些字肯定會說道，“這啥玩意嘰嘰歪歪的這麽多字，誰看得懂啊”。
這裏環境很好，很配得上所謂的鎮國大將軍殞身後所處的地方，但想來羅濤並不會為這件事所高興的，或許白骨埋在沙場裏，他會更喜歡，對他來說會更好。
蘇顏年將祭品一樣樣的放好，我見其中也有一壇子酒便開口問道，“蘇姐姐，你帶了酒怎麽不說，那我剛剛就不用去買了”。
“你特意買的酒，大哥應該會更高興更喜歡些”，蘇顏年答道。
我看著墓碑上的字，“也是，這會便宜你了”。
蘇顏年跪在墳前，和羅濤低聲的說了很久的話，她說或許現在還會很痛苦，但是說隨著時間，應該就會好起來，可其實這些話我不太讚同，我只覺得就算在十年後，想起羅濤的死，我也應該還是會難過的不行吧，或許那一日，是要我白發蒼蒼也快離世之際吧。“裊裊，你有什麽話想要同大哥講的嗎？”，蘇顏年扭過頭來看著我。
想說的話嗎？有很多啊，想罵他的也有很多，我最想罵他一句混蛋。不過總歸死者為大，我思來想去也只是擡手在墓碑上輕輕的拍了兩下，一如我經常拍他肩膀那樣，“大哥，少喝一些”。
蘇顏年笑了出聲，我想了想又改口說道，“算了，你還是多喝點吧，最好把老天爺的好酒全部一口氣喝光，氣的老天爺要把你從天上一腳給踹下來，又或者是你自己喝醉了，不小心踩空掉了下來，不過掉下來記得註意些，要掉江府門前，掉別的地方可沒這麽多酒可以給酒鬼喝”。
蘇顏年將我摟近了一些，低頭對我說道，“大哥會聽得到的，大哥都會明白的”。我們又坐了一會便離開了，走出一點距離後，蘇顏年說她的帕子漏了在墳前，讓我原地等著她，自己轉身回去拿了。
可其實蘇顏年的帕子是故意漏在那裏的，蘇顏年回到墳前，今日帶我來，也是有用意的，她輕觸了下墓碑說道，“大哥，看到如今裊裊這樣，你可放心了些吧。大哥你在天之靈，一定要好好保佑江郎和裊裊，保佑江郎平安歸來，保佑裊裊健康長大，我也會好好照顧他們的”。蘇顏年說完拾起地上的帕子收入袖中，轉身下山。
“江-姑-娘”，我才剛一只腳邁進江府，便聽到李曜的聲音，心中只呼完蛋，回頭看到帶著些許怒意的臉，我趕忙推著蘇顏年讓她回屋。
“小公子你好啊，許久未見了，來找裊裊嗎？”，可蘇顏年一動不動，反而和李曜客套了起來。
“嗯，江姑娘今日未去學堂，夫子讓我來問問”。
“啊，此事怪我，我帶著裊裊出去了，竟忘記了裊裊還有事，抱歉”，蘇顏年略有些歉意的回答，我看到李曜的視線在籃子裏停留了回，然後他移開了視線。聰明如他，應該是曉得我去哪了。
“哎呀蘇姐姐你先回去吧，我和他說就好”，我推著蘇顏年進了江府，然後轉身看著李曜，伸出雙手。
“做什麽？”，李曜皺了皺眉。
“你肯定幫我做了小抄吧，快給我溫習溫習，以免夫子明日訓我”，李曜嘆了口氣，但還是把課本放到了我手中，果然是給我謄抄了一份。
“江姑娘，若再落下課業，你二哥回來怕是要責怪你的”。
我正準備反駁，可卻遠遠的看著李伯從外面跑來，一臉高興的說道，“小小姐，回來了，回來了”。
“我回來了你這麽高興嗎李伯”，我拍了拍他的背替他順順氣。
“不是，是少爺，南境，南境大捷，還問了說是少爺無事，少爺平安”，李伯笑的眼睛都看不見了。
“啊啊啊啊啊我們快去告訴蘇姐姐這個好消息”，我拉著李伯轉身跑進屋內，卻突然想起被我忘掉的李曜，我回頭用力的朝他揮了揮手喊道，“李曜，明天見，謝謝你的小抄”。
看著眼前這個風風火火的丫頭，李曜只是無奈的搖了搖頭，罷了，她終於高興起來了，就隨她吧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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不知不覺兩個月就這樣過去了，羅濤的一切事情都安排完了，京城裏的人也不再主動想起這件事，只是偶爾提起，心痛幾句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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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江姑娘，江姑娘？”，我聽到李曜在喚我，迷迷糊糊的睜開眼睛，他離我很近，眼神中帶著擔心。
“李曜？現在什麽時候，夫子……夫子呢？”，我擡頭四周打量了一番，別說夫子了，連其他人都已經不在了，整個學堂就剩下我和李曜了。
我擡手揉了揉腦袋，只覺的頭疼的厲害，李曜伸了伸手，可最後還是略微僵硬的放下了手，我不知道他本來想做什麽。
“江姑娘，這些日總是在課上睡著了，夜晚睡不好嗎？”，李曜問道。
聽了李曜的話，我有片刻的出神，睡不好嗎？那是自然的，應該說，怎麽可能睡得好，每每深夜，我便會想起羅濤，他笑起來沒心沒肺的模樣，又想到他平日裏同我飲酒聊天的畫面。
我眨了眨眼睛沖李曜說道，“是啊，這些日得了個有趣的話本子，看得都很晚，所以白天便犯困了”。
李曜猶豫了一下才接著說道，“這話本子，你看了兩個多月了嗎？”
我知道李曜是什麽意思，他是想說自羅濤離開的這兩個月，我都是這般失魂落魄的模樣，我知他是在關心我，但我無意讓他擔心，擡手拍了拍他的肩膀淡淡的開口，“行，我今夜就不看話本子了，早些歇息”。李遙像是還有什麽話想要同我說，但最後到底也只是嗯了一個字。
“李曜，你最近好像不再把男女授受不親這句話掛在嘴上了”，我調侃的說道，不過這回他神色壓根沒有變，更別提臉紅了，“不錯嘛，有進步，繼續努力”，我沒有等他回覆，便自顧自的離開了。
我晃晃蕩蕩的回到了江府，而一向忙碌的李伯難得的坐在亭子中，他呆呆的看著院子，臉上的神色，像是有些懷念，又像是，有些難過，應該也是因為羅濤吧，雖然他沒有說，但我也明白。我偷偷繞到李伯身後，替他揉了揉肩膀，帶著幾分討好的語氣說道，“李伯，坐在這裏看什麽啊”。
“啊，是小小姐啊，你回來了，我讓廚房給你準備點小點心”，李伯正欲起身，我擡手將他拉回到身前的位置。
“李伯，是在想大哥嗎？”，我帶著一點笑意的說道。
興許是這些日子我從來沒有把大哥的事情掛在嘴上，只是心裏想，李伯聽我這樣問有些出神。片刻後笑了一笑，“是也不是，除了羅將軍，還想到了少爺，想著想著，又突然想到了小小姐”。
我偏頭表示不理解，李伯說著，擡手指了指院子中間，“小小姐，少爺有沒有同你說過，他的功夫，其實是在小時候羅將軍教的？”
我點點頭，“蘇姐姐和我提過”。
“想當年少爺和羅將軍在那裏習武，你可不知道，那是我第一次見到少爺吃癟的樣子，敢怒不敢言，黑著個臉紮著馬步還要聽著羅將軍訓誡，而羅將軍也是，往日吊兒郎當的模樣，那個時候就一板一眼像個小老頭一樣，說話前還得清一清嗓子，說著少爺這不對那不對的，可扭過頭來，我分明看到羅將軍笑的憋都憋不住”。
聽著李伯的描述，我好像也能看到那很久以前的場景，想象著羅濤終於揚眉吐氣、翻身為奴的樣子，想象著江懷難得無法反駁的樣子，我也難得吃吃的笑出聲，卻突然想起李伯剛剛所言，又奇怪的問道，“那李伯，怎麽又突然想起我呢？”
“之前少爺還在府中的時候，小小姐是讓少爺指點功夫吧，偶爾羅將軍閑來無事前來江府，也會指點下小小姐，那個時候我看著你們就會覺得，好像什麽都還沒變，只不過少爺變成了當年的羅將軍，而小小姐變成了少爺，又覺得好像老奴也還未老，能給你們多跑跑腿多幫幫忙。只可惜啊”，李伯嘆了一口氣然後拍了拍自己的腿，“只可惜我如今這幅身子骨，不爭氣啊，很多事都心有餘而力不足，才真真的是證明了歲月不饒人啊”。
聽了李伯這話，我沒忍住笑出聲，他說我像江懷，江懷像羅濤，可方才他不是才說，羅將軍像個小老頭板著臉教訓江懷的事嗎？這不可就是說江懷也像個小老頭。
江懷，江懷，我好像也好久沒有聽人提起過江懷了，也不知道他在南境如何，是不是一切順利。
“所以啊，我總覺得，小小姐是老天爺看著我們都老了，特意送來的慰藉”，李伯說道。
“我？我是個慰藉，他們總說我是個禍害”，這突如其來像是誇獎的話，讓我有些不好意思。
“只要小小姐還在府裏，我便覺得，一切都和以前一樣，只要小小姐還在府裏就還有很多希望，老奴真想小小姐再留在這江府，留上個幾十年啊”，李伯頓了頓又無奈的搖了搖頭，“可小小姐終歸會長大，再過個幾年啊，小小姐也到了談親論嫁的年紀了，又怎麽會在府裏留這麽久呢？我既盼著小小姐不長大在府裏天天折騰，又望著小小姐穿著大紅嫁衣，風風光光的嫁出江府，帶著自己的夫婿美滿的回府省親”。
嫁衣嗎？我想了想，但很難想象出個大概，或許是因為一直被江懷和羅濤說是小孩子吧，不過有時候也會做夢，真希望能一覺睡醒，我就突然長大，長大到及第之年，長大到娉娉婷婷的樣子，能讓他們看看，看看我究竟還是不是小孩，看看我長大後的漂亮模樣。
“嘿嘿，那我慢慢長大些，在府裏待久一點，給李伯你揉肩捶腿，李伯你給我做糕點好不好”，我賣乖的說道。
“這還能由你決定的啊，小丫頭”，李伯被我的話給逗笑了，笑著笑著，他突然斂了笑容，然後恢覆了以往的模樣，我擡頭看去，是蘇顏年，她手挽著籃子，籃子中有些許香燭。
“蘇姐姐，是又要去廟裏嗎？”，我走到蘇顏年身邊問道，自從羅濤離開之後，我知道蘇顏年其實有兩種情緒，其一是對羅濤離世的傷情，其二便是對江懷的擔心。因著羅濤的事情，雖然蘇顏年不說，但是任何一個人都看出來了，她對江懷的擔心是更多了，光這個月，我已經陪著蘇顏年去了五次廟了，雖然她說，只是為江懷祈福，也是為求一個心安。
可顯然此話不真，她沒有心安，由此可見此舉並無什麽作用，但她仍然堅持，我也不好多說。
“是裊裊啊，回來了？”，蘇顏年說道。
我點點頭，終歸是擔心蘇顏年多想，我正打算說陪著蘇顏年一塊去，蘇顏年開口說道，“我明日去看下大哥，在準備些拜祭的用品，裊裊你……你要不要同我一塊去”，蘇顏年的語氣中，帶著些試探，帶著些詢問。
羅濤離開後，除了第一次闖去羅府，我確實沒有再見過羅濤，有不信，有害怕，有難過，有懷念，那麽多覆雜的情緒，壓得我無法面對羅濤，大哥開朗又直來直往的性子，我不想帶著任何不好的情緒去見他，假裝也沒用，他這個人看著笨，可到底什麽都能看得穿。可有件事蘇顏年和李伯說得對，我總該面對的，我總該放下的，我雖然嘴上說著無礙，可很多事情，我從來都沒有忘記過。
雖然晚了些，但是大哥，你不會怪裊裊的吧，這個時候去見你，你應該不會嫌棄我去晚了吧，“恩，蘇姐姐，我跟你去”。
蘇顏年像是沒有想到我會答應，楞了片刻後臉上浮現了點笑容，“好，好，大哥見到你，一定高興”。蘇顏年約莫是真的有些心不在焉，竟然完全忘記了明日我還是要去學堂的事，若是想起來，怕是不會問我的吧。
第二日我沒有提起學堂的事，蘇顏年帶著我出門，路過翠仙閣的時候，我停了停腳步，拉著蘇顏年問道，“蘇姐姐，我可以給大哥買壇酒帶過去嗎？”，蘇顏年擡頭看了看翠仙閣的招牌，沖我點點頭，給了我些碎銀。
我拿著銀兩走進翠仙閣，小二一看到我便朝我走了過來招呼道，“姑娘，好些日子不來了，今日來是想吃點什麽”，怕是因為我和羅濤來這裏撒酒瘋的次數多了吧，居然連小二都把我給記住了。
“不用餐，給我來一壇酒吧，我直接帶走”。
“好勒，姑娘要何種酒，是羅將軍要的那種嗎？”，那小二問出口的時候，他和我明顯都僵住了，“額，不是，我的意思是……”，他突然變得吞吞吐吐，應該也是曉得自己說錯話了。
但總歸這些，我需得習慣，羅濤已經離開了，可認識羅濤的人還有很多，我大方的應道，“是的，勞煩你了”。
聽我這麽說，那小二如蒙大赦立馬走開了為我取酒，挑了一壇子女兒紅給我，我打開酒塞輕嗅了一下，是的，這就是大哥最愛的酒，也是大哥身上經常沾染著的酒味。“就是這個，勞煩你了”，我把酒錢給了給小二便離開去找蘇顏年了。
兜兜轉轉的，蘇顏年帶我走出郊外，爬上了一座小山坡，我遠遠的就看到那座墳，上面刻著的是，“鎮國大將軍羅濤之墓”，據說是羅濤身死後，皇上念其為國捐軀給他加封了，可那又有什麽用，給再多的東西，那個人都回不來了。墓碑上刻著很多誇讚羅濤的字，是皇上為羅濤親手寫的銘文，再派人刻的。可想來羅濤若是在這，看著這些字肯定會說道，“這啥玩意嘰嘰歪歪的這麽多字，誰看得懂啊”。
這裏環境很好，很配得上所謂的鎮國大將軍殞身後所處的地方，但想來羅濤並不會為這件事所高興的，或許白骨埋在沙場裏，他會更喜歡，對他來說會更好。
蘇顏年將祭品一樣樣的放好，我見其中也有一壇子酒便開口問道，“蘇姐姐，你帶了酒怎麽不說，那我剛剛就不用去買了”。
“你特意買的酒，大哥應該會更高興更喜歡些”，蘇顏年答道。
我看著墓碑上的字，“也是，這會便宜你了”。
蘇顏年跪在墳前，和羅濤低聲的說了很久的話，她說或許現在還會很痛苦，但是說隨著時間，應該就會好起來，可其實這些話我不太讚同，我只覺得就算在十年後，想起羅濤的死，我也應該還是會難過的不行吧，或許那一日，是要我白發蒼蒼也快離世之際吧。“裊裊，你有什麽話想要同大哥講的嗎？”，蘇顏年扭過頭來看著我。
想說的話嗎？有很多啊，想罵他的也有很多，我最想罵他一句混蛋。不過總歸死者為大，我思來想去也只是擡手在墓碑上輕輕的拍了兩下，一如我經常拍他肩膀那樣，“大哥，少喝一些”。
蘇顏年笑了出聲，我想了想又改口說道，“算了，你還是多喝點吧，最好把老天爺的好酒全部一口氣喝光，氣的老天爺要把你從天上一腳給踹下來，又或者是你自己喝醉了，不小心踩空掉了下來，不過掉下來記得註意些，要掉江府門前，掉別的地方可沒這麽多酒可以給酒鬼喝”。
蘇顏年將我摟近了一些，低頭對我說道，“大哥會聽得到的，大哥都會明白的”。我們又坐了一會便離開了，走出一點距離後，蘇顏年說她的帕子漏了在墳前，讓我原地等著她，自己轉身回去拿了。
可其實蘇顏年的帕子是故意漏在那裏的，蘇顏年回到墳前，今日帶我來，也是有用意的，她輕觸了下墓碑說道，“大哥，看到如今裊裊這樣，你可放心了些吧。大哥你在天之靈，一定要好好保佑江郎和裊裊，保佑江郎平安歸來，保佑裊裊健康長大，我也會好好照顧他們的”。蘇顏年說完拾起地上的帕子收入袖中，轉身下山。
“江-姑-娘”，我才剛一只腳邁進江府，便聽到李曜的聲音，心中只呼完蛋，回頭看到帶著些許怒意的臉，我趕忙推著蘇顏年讓她回屋。
“小公子你好啊，許久未見了，來找裊裊嗎？”，可蘇顏年一動不動，反而和李曜客套了起來。
“嗯，江姑娘今日未去學堂，夫子讓我來問問”。
“啊，此事怪我，我帶著裊裊出去了，竟忘記了裊裊還有事，抱歉”，蘇顏年略有些歉意的回答，我看到李曜的視線在籃子裏停留了回，然後他移開了視線。聰明如他，應該是曉得我去哪了。
“哎呀蘇姐姐你先回去吧，我和他說就好”，我推著蘇顏年進了江府，然後轉身看著李曜，伸出雙手。
“做什麽？”，李曜皺了皺眉。
“你肯定幫我做了小抄吧，快給我溫習溫習，以免夫子明日訓我”，李曜嘆了口氣，但還是把課本放到了我手中，果然是給我謄抄了一份。
“江姑娘，若再落下課業，你二哥回來怕是要責怪你的”。
我正準備反駁，可卻遠遠的看著李伯從外面跑來，一臉高興的說道，“小小姐，回來了，回來了”。
“我回來了你這麽高興嗎李伯”，我拍了拍他的背替他順順氣。
“不是，是少爺，南境，南境大捷，還問了說是少爺無事，少爺平安”，李伯笑的眼睛都看不見了。
“啊啊啊啊啊我們快去告訴蘇姐姐這個好消息”，我拉著李伯轉身跑進屋內，卻突然想起被我忘掉的李曜，我回頭用力的朝他揮了揮手喊道，“李曜，明天見，謝謝你的小抄”。
看著眼前這個風風火火的丫頭，李曜只是無奈的搖了搖頭，罷了，她終於高興起來了，就隨她吧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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